谢晏和目光呆滞地望着躺在棺椁中的男子。曾经无比熟悉的父亲,在这一刻竟是这样的陌生,冰冷的,疏离的,离她那样遥远,像是另外一个人。
谢晏和眼睛眨了眨,突然想起曾经奶娘说过,不能对着逝者落泪,这样会让他在人世有了牵挂,无法转生。
小小的女童用力咬住嘴唇,忍住了眼泪。
“眠眠!”一声断喝!
失去父亲之后又才送走母亲的青年,望着将小小的身体探进棺木的妹妹,几乎目眦欲裂!
只见小小的女童呆呆地转过一颗小脑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日灵动的神采,她目光茫然地望向灵堂里站着的青年……
半晌,才用糯软的童声怯怯地说道:“哥哥,眠眠没有把眼泪落到父亲的身上哦。奶娘说,这样父亲会走的不安心的。眠眠好乖,忍住没有哭……”
青年的一双拳头倏然攥紧,常年练武的双手上,手背上的皮肤青筋毕露。
父亲去世时,青年没有哭;下人悄悄来禀报他,母亲支开服侍的丫鬟,一个人偷偷饮下钩吻,就连宫中的太医也回天乏术,青年依然没有哭。
可是望着眼前小小、软软一团的亲妹妹,她甚至不知道,就在刚才……母亲已经追随父亲而去了。
年轻的男子喉头一甜,唇舌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
望着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绞着手指、一脸不安的妹妹,弱冠之年的谢晗一瞬间泪落如雨。
“眠眠乖,到哥哥这里来……”谢晗的脚步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他全身痛到麻木,竟然无法向妹妹挪过去一步。
……
“雍和,你怎么了?”福庆公主终于察觉出谢晏和的异样。
摇曳的烛火之中,谢晏和的的目光忧伤而迷离,就连反应都好像比平时迟钝了许多。
“我没事,殿下。”谢晏和骤然惊醒,她强行将思绪从回忆里拉回,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微微发白。
福庆公主担忧地看了谢晏和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眼下……最应该担心的,就是她们还能不能顺利进城。
外面的厮杀声还在继续。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刀剑相击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福庆公主绞着手里的帕子,屏息凝神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兵械的声响终于停了下来。
侍卫在马车壁外面轻轻敲了两下。确保车里的人在听后,这才压低声音禀告道:“殿下,对方派来的死士已经全部伏诛,我方阵亡二十一人,重伤两人。”
福庆公主揉了揉眉心,吩咐道:“留下几个人,把他们好好安葬。”
“殿下,这个时候不宜分散人手,等护送您进宫之后,卑职再来安排。”侍卫首领十分冷静地说道。
福庆公主静默了一瞬,这才说道:“就依你的安排吧。”
“是,殿下。”侍卫首领刚要转身离开,却被福庆公主叫住:“芳绿服侍本宫一场,让她入土为安吧。”
福庆公主不是心软之人。但芳绿从十四岁来到她身边,整整八年,一直照顾着福庆公主的起居。就算是猫狗,这么长的时间都会有感情,更何况还是个活人。
侍卫一声令下,马车重新上路。
谢晏和撩起车帘,回头望了一眼……
官道上的尸体堆成了小山,殷红的鲜血更是流的遍地都是,明明是在人间,眼前却宛如炼狱。
谢晏和默默收回了视线。她压下喉咙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目光询问地望向福庆公主。
“殿下,您身边的宫女芳绿,她是什么时候到您身边的?”
“如今已有八年。”福庆公主捏了捏眉心,目露疲惫地说道:“再多的,本宫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