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轮圆日在远处的山头经过久久徘徊后,最终还是沉没了大半个身子。
秋风清凉,金灿灿的斜阳笼罩了半个府邸,偶有枯叶自凌潺身旁飘过。她自溪边归来,正低垂着眉眼,缓步走在院子外那鹅卵石铺就的路上。
地面上一道被夕阳拉长的黑影悄然落入了凌潺的视线中,她略略抬头,前方那颀长的身影正顿住了脚步。白衣在丝丝缕缕的风中轻舞,他静静而站,斜阳撒了一身,俊朗出尘。
凌潺神情自若,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礼仪性的轻轻提了下唇,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四目相对,延陵楦眼睑微微一颤,望着被夕阳披上了一层薄薄金衣的消瘦身影,见她抬手捋了捋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他弯眉轻轻一笑,唤道“湲儿。”
“五皇子。”凌潺从容地走过去,对着延陵楦屈膝行了一礼,带着一个臣女该有的恭敬。
延陵楦看着身前向他行礼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样的疏离淡然让他心中有些酸涩。这才意识到,仿佛发生在昨天的事其实早已成为了过往,不仅他的泠儿回不来了,而且就连眼前之人也已失去了从前的天真烂漫、俏皮活泼。原来,过去的一切,如今早已是人事皆非。
见延陵楦就这般噙着明亮的眸子愣愣望着她,如玉的面庞上流露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凌潺略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淡淡回视了他两眼,再一次开了口“五皇子,臣女这厢有礼。”
当这一道浅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延陵楦眸光轻轻一颤,终于拉回了思绪,轻叹道“湲儿,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如今为何对我这都般陌生,从前我们不是一直很亲近吗?你一直拿我当哥哥的。以后还是如从前那般,叫我楦哥哥便好。”
听到这番话,见他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不假,凌潺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索性闭了薄唇,只是默默点了下头。
“与一年多前那次见到你相比,你瘦弱了许多。沐弟已经将你的事都告诉了我,这一年来让你独自漂泊流离,委屈你了。”延陵楦转身,随着凌潺的脚步而行。
当时听了钟离沐告诉他的那些经历,延陵楦心头也是微颤。想她从小便养尊处优,被他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不曾受到过一点伤害。而如今却突然要独自去承受那些磨难,他不知她是用怎样的心性挺过来的。
凌潺无所谓地笑了笑,摇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也算因祸得福,没什么好委屈的。”
“福?看来湲儿是真的长大了,对于被人谋害之事都懂得释然。不过如此也好,仇恨装在心里反倒痛苦。”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的石阶下,延陵楦指了指院门,“这便是湲儿如今的住处?不请楦哥哥进去坐坐?”
“楦哥哥请。”凌潺略略做了个手势,自己也踏上了台阶,同延陵楦先后进了院门,淡淡的目光落在脚前,说得有些漫不经心而平淡,“祸是祸,福是福,就算因祸得福,两者哪能轻易抵消啊?到时自然要清算。当然,它还没资格成为我的仇恨被记在心中,记它不值得。”
延陵楦的脚步在草地上微微一滞,嘴角的一点笑意一僵,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了身旁那一脸平淡的人,确定刚刚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还说得那样的闲适。
他心中微微一沉,此时自己才算彻底承认了一个事实,此湲儿已非彼湲儿了,一个能将复仇说得这般波澜不惊的人,如今该是有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呢?恐怕连他一个常年看惯了是是非非的人都达不到吧?
当年他们送走的可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湲儿,而如今呢?他看到的只有……,他不敢想,也不知该用何种词来形容为好。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如若他六弟与父皇看到这个样子的她,心中又该会生出一种怎样的滋味?连她都变成了这样,那他的泠儿呢?他已不敢再深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