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吏很诧异,儿子对自己的称呼,一般他都是叫自己爹爹,只有考校功课、或者一些很正式的场合,才会称呼自己为父亲。
“累了!你就休息一会儿”
张书吏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儿子跟前,将明烽腿上的书页轻轻地合拢,再轻手轻脚的将他身后的软垫取下,准备扶着儿子躺下休息。
“可不可以休息很久、很久,久到……是永远。”
听了儿子前半句话,张书吏有些想笑,家中有没有事儿需要儿子操持,他当然想睡多久就可以睡多久了。
但听到后半句,张书吏手上的动作一僵,似乎没有听懂儿子的话,整个人呆住了。
明烽好像没有感觉到父亲动作的僵硬,依然自顾自话的淡淡说道“好累!好厌烦!我不想继续这般下去了”
然后声音里,带着些许期盼的问道“父亲,可以放弃吗?”
听着儿子的话,张书吏的动作更加僵硬了,就像是各个关节都生了锈。
他不再帮助儿子躺好,而是直接撒手,径直离开了床边,默默的走到了窗台的书桌前。
将目光向望向窗外,整个身子背对儿子,久久的没有说话,仿佛变成了一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雕塑。
直到很久,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胡沁什么?睡糊涂了!”
明烽看着父亲的背影,目光是一片平静,没有理会父亲的斥责,他淡淡的说道
“这些年的生活,枯燥而无味,每一次忍受喝药,数不清的苦药水穿肠而过,我的味觉基本也就只剩下满口的苦涩。身上扎过得银针,我没数过,想来至今,也该有上千数了吧!”
他的语气就像是冷冽的寒潭水一般,没有带着丝毫的温度。
“我从没有出去,和那些孩子门肆意的奔跑过,也没有一个可以称为玩伴的同龄人。如果说以前,还羡慕他们,如今,我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和情绪,这样枯燥而乏味的人生,我真不知道有存在的必要吗?”
张书吏静静的听着儿子的说话,没有回头,也没有出言打断,只是双手紧紧压着桌面,力气大到,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双手的青筋鼓起。
“放过我,也放过你们自己,我可以等待新生命的诞生。我觉得一个健康的新生命更适合承担起张家的前程”
明烽的语气不紧不慢,就如同平日里和父亲闲聊一般。
“这些念头,你……何时升起的?”
“很久了!从我懂事开始就有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明烽没有说谎,他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但也能感受到父母的慈爱,一直就这么矛盾着,挣扎着,不能解脱。
“这些话不要对你的娘亲说,她承受不住!”张书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良久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和理智。
“所以,我和你谈了!”明烽很显然和父亲想到一起去了。
张书吏想苦笑一声,却扯了扯嘴角,想苦笑一声,脸上的肌肉却和他的身体一样僵硬了。
他很想告诉儿子,你高估我了,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的承受能力。
但瞬间他又了然了,也许儿子说的对,自己的承受能力是要比妻子大一些。
若是妻子听到这番话,只怕早就昏死过去了,他还能站在这里,还能找回理智的和儿子说着话。
也许,他的承受能力,真的要比自己想象的大,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妻子承受不住,他同样也承受不住。
“没有弟弟,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替你承担下来张家。”
张书吏终于转过身来,面对儿子,他的眼眶有一些泛红,眼睛里有一些可疑的晶莹。
“今日炭火不行,这烟迷了眼睛”。说着,他伸手抹了抹双眼,仿佛要将那些迷了眼睛的烟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