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着穿堂风的庑廊尽头,赵福金仍在陋室内劝说种灵儿献舞,舞衣就搁在一旁的杌子上。
然而,种灵儿始终没有答应。
她不断揉搓着双手,抿着唇,一遍又一遍忆起祖父、叔父和早就战死的父亲对她说过的话,最后说道“士可杀,不可辱。”
连日来暴雨成灾,青砖地面遍布湿滑薄苔,还渗着积水,以至于架起了炭盆,让本就闷热难耐的天气愈发灼人心焦。
赵福金的眼泪被炭火烘干,她噌地站了起来,合上了门,转身就褪去了全部衣衫。
燃烧的火光将她照得透亮,将她所承受过的每一寸伤清清楚楚呈现在种灵儿的眼前,猝不及防又触目惊心。
种灵儿震惊不已,别过头去,颤抖着双唇“……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着。”赵福金的双眸被火焰映得灼灼发光“种姑娘,我不怕死。但活,比死更需要勇气;而死,也要死得其所!我要好好活着,看看这些金人的报应!”
匆忙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一连串的“噔噔噔”踏得火簇来回跳跃。
一个汉人婢女推门而入,大呼着“不好了”,正撞见赵福金从容不迫地穿着衣裳,愣了片刻,慌忙福身侍候。
赵福金摆了摆手“不必了。发生何事?”
婢女瞄了一眼种灵儿“毡帐里的四位要去前院比射箭。一曲之内,谁射死的战俘多,谁……谁就能预先享用种姑娘。还说,若帝姬劝不动……现在就去前院……”
说话间,早已惨无人色。
四目相接,赵福金不再言语,只是愈显怆然悲切。她拢起发鬓,刚要出门,被种灵儿拦了下来“我去。即刻就去,但务必告诉他们,要献舞,非剑舞不献。”
思索片刻,赵福金备好了说辞“种姑娘乃武家出身,自不能同一般舞姬相论。难道四个大将,还怕一介女流不成?”
遂对婢女颔首“就如此回话,尽量将比试拖延至种姑娘上场。”
婢女领命,风卷似地奔出了大门。
“你坐,我为你梳妆。”赵福金拉过了种灵儿的手,笑里噙着泪花。
天边的夕阳红得像一团火球,将整个天幕燃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日暮时,种灵儿出现在比试场上。
她穿着七色霓裳,披帛薄如蝉翼,乌泱泱青丝垂于腰间,双鬓各一绺碎发搭在清廓的脸上。双眸颤动时,眼睫一扑闪,便应和着万道霞光闪烁出潋滟的碎金来。
完颜宗望早已看得目不转睛,抬手刮蹭了一下厚实的阔唇,走近了她,继而拔出了自己腰际的佩剑“听说你要为我等舞剑助兴,给。”
种灵儿毫不客气接了剑,无畏地回视完颜宗望“双剑。”
“……宗弼。”
始终立于兄长身侧的四太子偏头睨了一眼种灵儿,亦拔出佩剑单手递去。
完颜宗弼自小跟随在二哥身侧,颇得完颜宗望的照拂与喜爱,他们的两柄剑,本就是一对。
执着双剑,种灵儿不卑不亢地恭维“四位大王骑射了得。若单纯比箭,恐怕不消一曲的功夫,在场将无一活口。不如让民女为比试添些趣味。”
边说,她扬起双剑,横竖挥舞,作了个旗鼓。
完颜宗望逐一睇过其余三人,见无人异议,摩拳擦掌道“好!不过,若你被射死了,可怨不得本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金兵侍卫已在前院用石砖垒起了一处长方形的高台。
整个院落形似校场。四个大将分距站立,琴师坐在一侧的草垫上,膝头宝琴横置。
台下密密麻麻立满了百来个女俘,显然是经过挑选的。半数以上是被罚作苦力的奴隶,剩下的,是地位卑贱的、再也经不起折辱的病态美人。
种灵儿就站在这一群女俘前面,只等琴音响起的霎那,舞剑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