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又抓了一把五谷高高扬起,章越与十七娘并肩坐于床榻上,齐看漫天撒落的谷雨,章越忽想到大雪中书楼初见,到万叶寺旁瀑布再会,淮水河畔遇险时狼狈之状,再到曲江池畔重逢的刹那,上元夜下赏灯猜灯谜,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心头走一遭,仿佛历经了千百世般。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蠙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先生撒帐毕,听得‘莫作河东狮子吼’,房内众宾客都哄然一笑。
章越见十七娘也是失笑出声,一人笑道:“吴家娘子一看便知是温柔贤淑的,断不会作河东狮子吼的。”
一旁宾客里有人不嫌事大地言道:“状元公怎生晓得?我看新娘子厉害得紧啊!”
堂上又是大笑。
房内宾客都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幕。
之后庄大娘子服侍章越,十七娘各剪下一绺头发,再彼此纠缠绾在一起作一个同心结,然后先生赞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庄大娘子绾好头发即对章越,十七娘道:“夫妻结发,一生一世。”
章越看着同心结的发髻,顿生起郑重之意。眼前这位委身于己的女子,他这生定要好好待她,永不相负。
庄大娘子斟两盏酒,酒盏之间以彩结连之,以盘托至章越与十七娘面前。
此刻不用先生多说,众宾客们已是皆道:“新人饮合卺酒。”
章越与十七娘各端起合卺杯,四目交对呼吸可闻,举合卺酒而饮。
饮罢庄大娘子将盏与花冠子置于床下,一盏仰一盏合,先生,庄大娘子与众宾客皆向章越与十七娘齐道:“大吉。”
章越抱拳称谢,见十七娘亦是喜气洋洋。
庄大娘子见气氛烘托差不多便道了句散了,散了,当即将人都赶出了新房。
下面私学传授的时间,但见庄大娘子与十七娘附耳说着什么,十七娘露出几分娇羞之色,不过却听得很是认真。
章越猜想这怕是教导什么房中术吧。
末了,庄大娘子笑着对二人道:“老身作了那么多亲,一眼便看得出郎君是知疼人的,娘子是贤惠的,这桩姻缘实乃天作之合,约定三生三声。”
“谢庄大娘子!”章越,十七娘同声道。
章越笑道:“一会庄大娘子多喝几杯喜酒。”
“那是。”
庄大娘子满是笑意向二人欠身即告辞。
此刻新房只有章越与十七娘二人,正当章越好不容易可以与十七娘说几句贴心话时,即听得外头传来章丘的声音:“三叔,三叔,宾客都到了,爹问你啥时出去与宾客敬酒!”
章越应了一声对十七娘道:“我去筵席上敬酒了。”
十七娘叮嘱道:“少喝几杯,莫碍于面子硬撑,能推即推。”
章越心道,娘子这么快就吩咐上了?
“你在房里等我!”
十七娘点了点头。
按规矩十七娘须坐在床榻上一日不等移动,故吩咐女使入内给章越更换了衣裳。
章越换好衣裳当下推门离去,但见天色已晚,屋前院下檐下皆盏了贴着大红喜字灯笼,一盏又一盏,将整个宅院照亮,这一幕真是满堂生彩,灯火辉煌。
堂前又奏起笙歌,伴随爆竹起伏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