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时,腰间似有亮光一闪。定睛一看,少年腰问束有一条板带,上附尺许长一片皮套,内里好似插着六七柄二四寸长的小刀,打磨极亮,宽如柳叶,本有夹袄遮住,板带又宽,看不出来,想是取马辔头时,被风一吹,襟角被刀柄挂住了些,匆匆进门,没有在意,露出一点刀锋。正自寻思,此刀这多,必是暗器,料非寻常过客,少年似已觉察,随手将衣角拉了一下,依旧饮食,若无其事。再往下面探询,少年已快吃完,忽然把筷放下,面色微微一沉,似要发作。想起此人定是江湖中人,万一翻脸,岂不吃亏?仗着人多胆壮,正在暗中戒备,少年已往门口赶去。
原来外面大风已止,天近黄昏,越发阴沉,门外钻进一个面黄肌瘦、年约十三四的贫女,手拿一个破瓦壶,冷得周身乱抖,正向店家讨点热水,说是家中有人生病,想吃一口开水,赊一块锅魁。胡黄牛业已把壶接过,切了一块锅魁,连水快要递过。贫女好似喜极,正在连说好话,极口称谢。忽由侧面小门内,走出一个穿带整齐、年约六旬的老妇,劈手先把锅魁抢去,手指胡黄牛大骂道“你娘费了多年心思,才讨得老太爷的喜欢,给你挣下这片家业,又是田地,又是酒店。我们将本求利,如今年月不好,这些下力脚板川语对农人一种嘲笑的称呼都不安好心,天天装穷,也不买我们抄手,时常还要装病讨水,欠锅魁吃,不要这样,就要那样。你这没良心的,只会做滥好人,也不想想老娘这点家私是容易得来的么!”说完,将壶水夺过泼掉,朝贫女怒骂道“我们将本求利,就是一碗白开水,也有我们本钱,不是偷来抢来,一个白拿,个个白拿。
我们满堂的客人,自己还不能够用呢!你看你那脏壶,害得我白糟悼一碗开水,想倒回去都不行。一碗水有啥子,不能破例回去对他们说。从今天起,哪个来要开水,莫怪我狠!狗啃的婆娘,打嫩尖的小骚货,再不夹了你的狐狸尾巴,跟我快滚,想挨两火钳么!”
贫女先颇害怕,急得要哭,忽然面现惊喜之容,想朝少年这面奔来,口刚一张,喊得一个“七”字,忽又止住,往后倒退,眼却望着前面,已无惧容。胡黄牛正朝老妇低声赔话,老妇立逼要将贫女逐走方肯回房,尚在争论怒骂。少年闻声,已赶了过去。
汤章威先未留意,后才听出,那老妇正是向母,少年时有名的“一街香、菜花西施”,因乳水多,人又灵巧,有两分姿色,在刘家做了二十年的奶妈。小主人业已长大成人,主人还不肯放走,她也不愿回家,丈夫早已气死。以前听说老庄主非她服侍不可,连往江南做官都带了去,直到将近五十方始回家,开的虽是小酒店,主人赏赐的金银田产却非少数,听她醉后口气,内中似有好些隐情。人最精明刻薄,打小算盘,所居共有两层房舍,并还用有丫头,每日在里面念佛烧香,因在富贵人家多年,颇讲礼节享受,她那内院里面,卧室佛堂的陈设,寻常中等人家都难见得,饮食起居更极考究,却喜逼着儿子媳妇开那酒店,并令自家照顾,只用一个小伙计,连人都不许多用。嫌老好夫妻忠厚,越是大雪寒天,越要出来查看,见老好常喜把些残汤剩菜送与左近苦人,特意多喂了两头猪,惟恐他夫妇把剩东西送人,一被撞见,必要吵闹。
她儿子媳妇,觉着自家产业比寻常小财主还多,共只老少几口人,每年租谷,一小半也用不完,老主人年节喜寿还有赏赐,有时还要前往硬讨,仿佛主人有什把柄在她手中,乃母偏引为得意,外面传说却不好听,一想起心就难过,打算向邻舍亲友多结一点人缘,省得人家背后笑骂,非但做生意不计较,并还暗将钱物偷送苦人。虽是小恩小惠,日久成习,觉着人要大方一点,谁见了都带三分喜气,背后谈起,便有什事,也有原谅,实比汤章威那样除刘家那班人讲得来外,余者见面就躲、背后就骂高明得多,因此在镇上成了有求必应,人都叫他“老好”,极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