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真叫为师失望!”杨夫子突然生气了,顿着脚大喝。他不想看到对方婆婆妈妈,既然选择了辅佐故主之子这条路,他就知道早晚会有今天。在死之前能看到自己的弟子超越自己,他的一生已经无所遗憾。
身后依旧没回声。杨夫子蓦然转头,发现李旭和张秀两个拉着坐骑,身影已经去远。而在自己身边,两匹空着鞍子的战马正在低头吃草。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无论将来为商为盗,师门终是向你敞开!”李旭记得当年夫子对自己说的话,坦然笑了笑,飞身跃上马背。
马蹄声渐渐消失,漫漫长夜,漆黑如墨。
有道是人生如登山,总于不上不下时最迷茫。目前旭子的状态正是这样,论官职爵位,他这个大隋忠勇伯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士族。可在看事情的目光和心底归属方面,他依旧眷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
抬头向上看,那些世代簪缨的豪门大户如同隔着一块硕大的水晶壁,他看得见,却融不进去。低头向下看,父辈的笑脸和音容却早已经模糊,无论他如何依恋,都再回不到。他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找不到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而四野的风却不断地吹过来,一点点把少年人的热情吹冷,心吹得越来越麻木。
好在这次他没有被“吹”多久,杨玄感麾下的将士不给他自怜自艾的时间。就在元务本被杀后的第二天下午,斥候们带回了一连串坏消息。
卫文升战败了,四万府兵被杨玄感麾下连铠甲都没有的船夫和盗贼打了个落花流水。多亏了樊子盖从洛阳城内出兵牵制,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同时,韩世萼带着叛军顺利攻下了虎牢关,留下叛将顾觉镇守此城,然后亲自带着七万大军渡过黄河,沿永济渠向黎阳扑来。
“你可打听清楚了谁在韩世萼手下替其谋划?”听完负责掌管斥候的校尉李孟尝的汇报后,旭子忍不住追问。韩世萼用兵迅速果决,几乎每一步都符合杨夫子笔记中的精要。如果夫子此时就在他的帐下,师徒两个就不得不刀兵相见了。
“是蒲山公李密。”校尉李孟尝大声回答,“据斥候打听来的消息,自从收降了前中书舍人韦福嗣,杨玄感就渐渐疏远了李密。所以李密现在给韩世萼做长史,同时负责替叛军联络各地山贼!”
李密?是他?临时充做帅殿的县衙门内立刻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蒲山公李密,这个名字大伙太熟悉了。他的家世、他的才气,他的品行,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如果有人家子弟令父母失望,父母大多数情况下就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当李密像你这么大年龄时,就如何如何。说话时长辈脸上的失望与羡慕交加,挨训的晚辈则哑口无言,自惭形秽。
关于李密的大名,旭子也早就如雷贯耳。在县学读书时,他甚至曾一度将其视为楷模。此人的曾祖父李衍官致真乡公,祖父李耀是前朝的邢国公,父亲李宽为一代名将,被封为上柱国,蒲山公。作为本朝最显赫家族之一的继承人,李密从小就有志气,好读书,文武兼备。有一次骑在牛背上读书,一时入神,居然冲撞了大将军杨素的车驾。而杨素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对李密的刻苦与博学赞誉有加。此举进一步提高了李密的声名,使得京城贵胄子弟皆以与李密交往为荣。继承父亲的爵位后,李密仗义疏财,名头更响。以致当今皇帝慕名征召,拜其为亲卫大都督。而李密居然不为富贵所动,做了将军后不到半个月,便报病辞去。(注 1)
“法主善谋,世萼悍勇,此战定然是一场硬仗!”司仓参军秦行师摇了摇头,向身边的同伴感叹。怕主将听了不高兴,所以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但此刻众人的声音都压得很小,他的赞叹反而以比平时说话更清楚的程度传入了主将的耳朵。
“杨玄感放着李密不用,反而用韦福嗣,真是……”崔潜摇头替李密赶到惋惜。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