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澜衣答应过母亲,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弟弟。
可她心中却恨他,恨他出生,所以父亲才会被打死。
也因为他,家里才会陷入绝境,母亲因此而离开她。
白天,程澜衣到织女坊领了活干,老织女体恤她,也向老板娘允许她回家里织布,好能够照顾好她年幼的弟弟。
工钱很微薄,但是却也能勉强养活自己和弟弟,她就像母亲一样照顾他。
她恨他,但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织布的时候,小祯喜欢抓她的头发绕手指玩。
每到这个时候,她对小祯的厌恶便与日俱增。
她会没来由地责备他,惩罚他去倒水,去拿东西,而弟弟也总是整得一团糟。
有的时候,弟弟拿针线会被刺伤手指,有的时候,还会弄翻整个碗里的水。
最要命的是,小祯小的时候喜欢躺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从客厅蹭到卧室,然后他的衣服脏兮兮的,每次都得洗。
不过,每当责骂他的时候,他从来也没有怨言,老是笑哈哈的,跟个傻小子似的。
还有的时候,看到小祯像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程澜衣也会感觉到莫名的轻松,就如同苦日子总有一天会走上尽头。
慢慢地,她也不再要求弟弟去干那些倒水拿针的活。
后来有一天,小祯偷偷拿了姐姐的针线,想要自己织毛衣,可是却把姐姐辛辛苦苦织到一半的毛衣给弄坏了。
程澜衣很生气,弟弟只是委屈地说
“我想……我只是想为姐姐做些什么。”
看着小祯眼泪汪汪的样子,她无法忍心责骂他。
“针线是女孩家干的活,你一个男子汉,织什么衣服?”
“可是,这样姐姐就不会那么累了。”
“……”
程澜衣不知道该怎么哄自己的弟弟听话。
她试图回想起当年母亲对她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小祯的鼻尖,说
“你还小,这不是你应该干的事。”
“我明明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我也可以保护姐姐的,你看我的胳膊!”
“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孩子,小祯。”
程澜衣不由自主,嘴里说着母亲当年对她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一个月过去了,程澜衣找到了一份工厂里做帮工的活。
都听织女姐妹们说,那些洋厂子里的活儿来钱快,许多姐妹都转行到织布厂里去了。
她希望能让自己和小祯过上体面的生活,也开始在闲下来时候,跟着姐妹一起到市区里去,找找那些山羊胡子的大老板。
而她运气还不错,周末的时候,有的厂子缺人,洋老板同意程澜衣在双休日的时候来擦洗机器。
一天可以挣到40个铜元——也只有周末有这待遇,可以说相当不错了,能够买好多份馒头呢。
第一次领到工资那天,她特地买了一份肉馅的包子,排了老长的队。
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惊讶地看到,小祯正坐在小板凳上,自顾自地学习怎么编布鞋,也不知道他是跟街坊哪个老头学的。
那天晚上,程澜衣和小祯坐在狭窄的小窗下,边吃着肉包子,边看着窗外有限的星空。
浩瀚的银河上,红月冉冉升起,像一颗巨大而明亮的眼睛,照进柴草和孤零零的空杯上。
“姐姐,你有愿望吗?”小祯指着月亮说。
“嗯……我希望将来能够搬出永宁街,有个新的房子。”程澜衣思考道。
小祯撑着脸,说
“我的愿望是姐姐能够嫁一个富贵人家,这样,我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胡说什么呢……”程澜衣脸上一红,“我可没有那福分。”
“什么时候,月亮才会变成黑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