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亮在漕河里,半个月亮在高天上,天上的月亮在钓水里的鱼,水里的月亮枕着轻波入梦乡。
大唐律令,往来漕船不得夜行,不得泊于郊野,这是为了漕船安全,但也能让有心人很容易算出漕船的行程。
天蒙蒙亮,船上的篙夫就起来了,一群男人先在河里洗脸,再又对着草丛里嘘嘘,偶有上游的恶作剧,故意对着河里嘘嘘,下游的汉子便破口大骂,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柳青哭丧着脸,正背着他们悄悄解决问题,忽然背后有人拍他,阿冽笑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李御使可不像你这样扭扭捏捏。”
抬头看去,李御使也上了岸,两个小太监替他把风,他则不紧不慢的灌溉。他年纪大些,而且,也没人有胆子嘲笑皇帝身边的御使。
人家虽然少了点东西,可毫不防碍一根指头捏死你。
“我哪能跟他老人家比?他几品?我几品?”柳青悻悻的,他是宫里内侍省的低阶内侍,也叫“品官白身”。
好不容易攀上了王守澄,想给他做干儿子。王守澄便给他派了东都这趟不大不小的差事。
昨晚醒来,听说自己已经上了贼船,迷迷瞪瞪走了二百里,他只要敢往西京送消息,就会有人先他一步告到王守澄那里,说他已经投靠了巢县公。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王守澄的干儿子当不成了。
“你要好好跟着公子,还怕没有嘘嘘没人笑那天?你快点,我先回去了。”
柳青一愣:对呀!为何我要执着于做王守澄的干儿子?公子能成,我便鸡犬升天,就算不成,我这被爹娘换了一贯钱的贱命,卖给谁不是卖?
他转忧为喜,连忙系好裤子,乐颠颠追着阿冽上船去了。
船上的洛泱也醒了,听见船下那些篙夫的骂声,她才明白昨晚邵春为何嘱咐她不要太早起来。
她再女扮男装、不拘小节,也改变不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更何况,她还是个官家小娘子。
“邵春,我们几时发船?我想到县城里去买些东西。”
“板渚哪里有什么正经县城?这里原只是个渡口,慢慢才聚集了些住户,设了县府。今晚要到卫州夜宿,我刚才问了篙夫,他们说,到渡口的时候,县城门还没关。”
“哦,这么快就到魏博的魏州了?”
邵春笑道:“是进了魏博,不过不是那个魏州,是保卫的卫,离魏州的边界不远。”
洛泱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唱:
“起锚喽!”
篙夫们也一起唱到:
“左边篙嘞~右边篙~长长竹篙把船摇嘞~黄河涨水漕河让嘞~漕船运来救命的粮嘞~”
洛泱站在船尾,看着水里的波纹,含泪微笑:
天下百姓,求的就是能吃饱能穿暖。唐朝是小麦最后的辉煌,对耕地的开发已经到了这个时代的科技极限。
而解救华夏人辘辘饥肠的占城稻,还要等到五代才传入福建,宋朝才在全国推广,更别说,明清才大量引种的高产杂粮红薯、玉米、土豆……
嗯?美洲现在去不了,可越南很近啊!洛泱激动得扶着船舷边缘的手都握紧了。
“想什么呢?”
元枫在她幞头巾上一拍,把洛泱吓了一跳。她转脸笑道:
“阿兄,你有没有去过安南都护府?”
“没去过。怎么想起问那里?”
“我听一个从安南都护府来的人说,大唐有个很小的邻国叫做占婆国,他们会种一种旱稻,穗长无芒,生长周期短,自种至收,只需五十日。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元枫听了大喜过望,昨晚他和李奏还在谈旱灾的问题,今早妹妹就告诉他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占婆国旱稻:
“真有这样的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