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敬才开了口,道:“方才当着秦王的面不敢说……兄长来了,弟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不该问别问,只看你是高兴还是悲哀?”
“高兴。”
郭守敬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兄弟团聚,我也高兴。”
话虽如此,他眼神里却带着悲色。
“可是嫂子和侄儿他们都还在河北,祖父的墓地又由谁扫?”郭弘敬也叹道:“没想到兄长也被俘虏了。”
“是啊,我亦很牵挂他们。西夏故地的水利才要修完,黄河河套一段亦能漕运之事还未证明……已被俘了啊。”
“兄长这么快就要修完了西夏故地的水利?!”
郭弘敬震惊不已。
他在关中也有近一年了,亲眼看到关中各项水利进展不过只到三分之一,没想到面积更大的西夏故地,兄长已完成了。
换作是旁人,聊着被俘之事,接下来必是要忧心忡忡地议论前程性命。
偏话题不小心引到了水利之上,两兄弟便顺着水利说了下去,什么高兴悲哀都抛诸脑后。
郭守敬点了点头,道:“西夏有旧渠,如秦时所凿之北地东渠,汉时所修之汉延渠、光禄渠,唐时修唐徕渠……渠道完善,故而有‘塞北江南’之称。我随张丞相抵达之后,勘察水势,认为西夏治水,应‘因旧谋新、更立闸堰’。”
“因旧谋新、更立闸堰?”
郭弘敬推开一处宅院的大门,引着兄长走了进去。
院落宽敞、干净、明亮,正可住两家人。
兄弟两人却是看都不看,径直走过厅堂,在一处桌桉前推开地图。
郭守敬正要磨墨,郭弘敬已拿出一罐墨汁。
“这里用这个,方便些。”
“且看,这是唐来渠,我疏浚原有河道四百余里,修堤建坝,控制进渠水量……”
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户,正照在这张桌桉上。
郭弘敬认真听着兄长的述说,颔首不已。
这场面就像回到了十七年前,六岁童子跟着十六岁的兄长每日也是这样读书习字。
“正渠十余条、大小支渠六十八条,如此,整个水渠如蛛网密集,可灌既农田五万余顷。”
一直说到阳光没去,郭弘敬点了油灯,犹赞叹不已。
“兄长之才,弟远不及矣。”
“你修关中水利亦是如此,不该仅考虑渠道如何修更为完美,还该考虑百姓如何,工期工量附近百姓是否能够承担,做到简而实用……”
郭弘敬近来多受到夸赞,本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很好了,而今兄长一来,还是高下立判。
他素来是崇敬兄长,并不因为被比下去而懊恼,反而更有了谈话的兴致。
“兄长可知,关中设有格物院,可将你的铁龙爪扬泥车造出来,只待到黄河一试……”
“真的?”
“……”
“小郭官人,还有大郭官人!用饭了!”远远的也不知是哪个老妇喊了一声。
那是长安府派来照顾郭弘敬起居的人。
郭守敬搁下笔,才发现这里是异乡。而方才进门、提笔、写写画画都那般自然而然,让他以为是回到了河北邢台家中。
兄弟二人正要转身去用饭,郭守敬瞥了一眼桉头大量的文书,又问道:“这是你在敌营的差事,做什么?”
“历法。”
郭弘敬又回过身来,道:“如今,宋国那边用的是《会天历》,并不准确,赵氏南渡前后已十数次改其历法。而北方自辽、金以来,尤使用《大明历》,然而年代久远,误差太大。四季转回、农耕节令皆已不准,必须颁布新的历法。”
郭守敬像是被虫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