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神情认真,站在李璟床头,没有半点笑脸。
他庄重的模样让李璟意识到,这事儿不能开玩笑。
门窗都关着,殿内的光线有些暗。
当李璟起往事的时候,便像掀开了通向舞台的灰色幕布,露出晋王李璋年少时,不为人知的一面。
“要他喜欢什么女人,倒是有过一个,”李璟换了个姿势,因为疼痛,面部肌肤有些抽搐,话也很慢,“那女的姓柳,柳树的柳,是宫内司苑女官,负责花花草草,种树修池子什么的。名字很普通,‘如意’。”
李璋第一次见到柳如意,只有十三岁。柳如意十七岁,因为家世和模样都不错,已经是宫中女官。
那时宫中有一棵楠树长得太大,禁军影响巡视,也易藏匿刺客,所以柳如意指挥尚寝局的杂役拔除。
那些杂役都是太监,力气不大,树干已经砍了一半,还拉不倒。柳如意身穿红衣,衣袖用扎带捆绑,上前一脚踹过去,树应力而倒。
“轰”地一声,树叶抖动,地面腾起土尘,待这些尘土散落,露出甬道内走来的两人。
“我那天跟二哥一起,”李璟道,“我从院逃学,他奉命来抓,正阴着脸,带我穿过甬道,回院去。”
“后来呢?”李策问。
“不知道,”李璟道,“反正他们好上了,好得二哥像变了一个人。”
夏天,李璋不舍得用圣上恩赐的冰块,他把那些冰用油布包裹,藏入衣袖,给柳如意逼仄的寝房带去凉意。
初秋时,皇帝有意修缮宫中园林。李璋怕柳如意太累,恳求太傅进言,南方有旱灾,要节俭度日。
皇帝收回成命,李璋便偷摸把她带出宫,俩人一起去寺庙、爬高山,一起躺在枫林里,直到飘落的红叶把他们掩埋。
到了冬日,李璋买了木炭送进宫。柳如意不能穿得太张扬,李璋就在她单薄的外衣下,给她特意添一件羊皮袄。
下雪时,他在柳如意寝房内习字。一只手握着毛,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细细地,把那双有些粗糙的手暖热。
他们商量好了,等李璋十四岁,就向皇帝请旨,纳柳如意为妾。
但是李璋十四岁生日那日,皇帝闲逛桃园,发现几棵已数年枯败的老树,枝头缀满红花。
皇帝高兴,夸赞尚寝局尚寝官。那位官员因为私底下知道李璋和柳如意的事,为了讨好皇嫡子,他主动举荐,这一切都是柳司苑的功劳。
柳如意被带到皇帝面前。
少女充满活力,又露出羞怯的笑,风姿不同于那些妃嫔,令人过目不忘。
皇帝含笑道:“让你待在尚寝局伺候人,是埋没了你。”
这一晚,皇帝召幸柳如意。
尚寝局尚寝官懵了。
传旨的内侍走了很久,他还如坠云雾,晕头转向。
他原本以为,皇帝会夸赞柳如意,赏一些东西。没想到赏的竟然是圣宠,是龙床。
这可不得了了。
他不知道李璋和柳如意的关系深入到哪一步,万一皇帝发觉自己和儿子竟然……大唐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到时候,第一个被严惩的人不是李璋,而是他这个尚寝局的长官。
思忖良久,他还是跑到皇帝面前,举告二皇子同司苑女官有私情。
到这里,李璟示意李策给自己递茶。他咕咚咕咚饮了好几口,又示意李策为他擦嘴。
擦完嘴,再次帮他翻身,又为他垫高枕头,盖一层被子,李璟还是没有继续讲。
李策提醒他道:“父皇会很生气。”
“何止是生气!”李璟的声音陡然拔高道,“父皇差点气晕过去。毕竟宫里的女人,按理都是皇帝的。父皇惜清名,却差一点睡了儿子睡过的女人。”
“如何处置?”李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