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场冬雨,裹着细碎雪花落下,悄然落下。
沾染云乔帷帽边沿,露出的一缕碎发。
陈晋拂落那片雪花,握着她肩头,要她转身。
“天寒,仔细再冻的发热,小丫头应当也遭不住冻,快些回去吧。”
他话落,便松开了捏着云乔肩头的手,退了两步后,转身离去。
云乔抱着女儿,听着那步音阵阵走远,良久后,方才愣愣回首。
心口处隐隐有些酸涩,说不清,也道不明是何缘由。
在许多许多磨折后,她真的遇见了一个真心帮她的良善之人,他是个磊落坦荡的君子,她却是有所图的自私恶人,利用他,来达成自己所愿。
云乔一辈子温软良善,从未做过亏心事。
唯独陈晋,她由衷的觉得,对不住他。
这份愧疚,在此刻,和被人悉心照拂一路看顾的珍重,裹挟在心头,让她心底阵阵酸涩。
她抱着女儿,缓步走向那处老宅门前,眼底情绪复杂。
另一边,负剑走远的陈晋,隐在遥远暗处,看着云乔,推开那座老宅的门。
她是他少年时遥遥望着的明月,也是他不忍攀折的花枝。
时隔经年后,当他在东宫宅院里,看到那株即将枯萎的花枝,便想将她移到温暖的阳光下。
他逼着自己,在她面前,做个君子。
盼她能永远,永远记得他。
其实他自己心中知晓,他从来不是真正的君子,这些年刀口舔血,杀人无数,他早就忘了什么良心和君子风范,储君身边亲卫,前程锦绣的另一面,是杀人如麻的日日夜夜。
其实这些年来,他跟着萧璟身边,也自认为是和萧璟一样心性的人。
为达目的也可以不择手段逼人就范。
只是云乔,之于他,终究意义不同。
少年时求而不得的明月,哪里舍得染脏了她。
萧璟高高在上,轻视云乔出身卑微,轻视她二嫁之身,从来不曾给她平等的爱与尊重。
可陈晋,自少年时,就遥遥望着云乔。
她在他心里,是明月当头照进沟渠的微光,是雪夜里枝头遥遥盛放的寒梅。
于是少年时的求而不得,在这一刻,化作了想要触碰却最终缩回的手。
他瞧见过她提及殿下时的恨意,也更不想,做她眼里的卑劣之人。
他希望很久很久之后,她想起自己时,是眉眼带笑的模样。
……
老宅子的门吱呀作响,云乔抱着孩子踏进门槛,灶台前一个老妇人正好火急火燎的冲了出来。
“囡囡……囡囡,怎么又乱跑,人呢?囡囡……囡囡……”
她喊的囡囡正是小丫头。
云乔愣了下,抱着女儿向那妇人走去。
老妇人撩开灶房的帘子,也瞧见了抱着孩子的云乔。
“你是?”隔着帷帽,她也瞧不见云乔的脸。
云乔抱着孩子,有些窘迫,却还是如实回话道:“我是囡囡的娘亲。”
老妇人一拍脑门,想起前些时日收到了一封书信,明白了过来。
“喔,原来是你啊,阿晋给我写了信,说这孩子的亲娘过段时日就到,快来快来,屋里坐,老婆子我早给你收拾出了房间来。”
那妇人说着话,便伸手拉了云乔手腕,亲切的喊她进去。
“你随阿晋唤我姨娘就是,这宅子是阿晋母亲的,我无儿无女阿晋便将这宅子给了我住,前段时日他送来了个小女娃托我照料,这丫头啊,闹腾的很,你瞧瞧这院子里的花,全被她一株株拔完咯。”
老妇人话家长的絮絮叨叨,倒是吹散了几许云乔眉眼的黯淡愁绪。
她捏着小丫头的手,轻拍了下,训她道:“怎么这般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