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虽不如钟山之高势,但峰峦叠嶂杳杳云雾间,灵泉怪石山林滴翠。
桐拂并不知爹爹会在何处,但一路不少采药人,她也就一路打听。
桐君庐游医数十年,知道他的采药人不少。有人说在山的西麓见过,桐拂打听了一下,约莫是龙池的附近,于是循径而去。
金幼孜初时还有些寡言,到后来见眼前佳境不绝,胸襟顿觉清畅,滔滔不绝。
自高辛氏展上公修炼于句曲山伏龙地,说到先秦玉晨观、东晋葛洪抱朴峰修炼,更有那杨羲、许谧的《上清大洞真经》……
桐拂虽不能全听得明白,见他神采飞扬指点间妙语连珠,倒也听得高兴,亦不觉山路难行。
而那桐花凤,喜这山间葱茏,不时飞入花木之间流连再三。累了才回到桐拂身边,瞪着眸子听那金幼孜言语滔滔……
转过一处山壁,眼前滟而有光,一泓碧水如墨玉嵌于山峦之间,风澜微兴。
一时二人都沉醉其间,不忍出声惊扰。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金幼孜口中喋喋不休。
桐拂听了个七八分,也觉得甚是古雅,“柚子何时写的?”
金幼孜急忙转身道“我岂有此等华彩,此乃陶先生答复谢中书的书信……”
“陶先生?”桐拂猛地想起了什么,“对了,茅山!陶弘景不就是在这儿?”
“正是,齐永明十年,陶先生上表辞官,挂朝服于神武门,退隐茅山不复与世交……”金幼孜眼中景仰之色再难掩抑。
“不复与世交,有些言过了……”二人身后传来淡淡一声。
桐拂急忙转过身去,立在不远处,清风道骨仙姿袅袅的不是陶弘景是谁。
“你真在这儿啊……”她不由喜道。
陶弘景眉头微皱,“此话差矣,我本就在此,是你二人误入罢了。”
“不管不管了,正好有事想问你……”桐拂打断他。
“陶……陶……”身旁的金幼孜总算挤出了声音。
桐拂瞧他两眼发直瞪着陶弘景,扯了扯他的衣袖,“别陶陶了,这位就是你一直叨叨的陶先生。”
金幼孜一个激灵,恭恭敬敬做了一揖,衣袖几乎触到地上,“陶先生……幸会……”
陶弘景的目光在金幼孜身上扫了扫,“这就奇了……难道又是一个山精水怪……”
“别别别……”桐拂赶紧打断他,拦在金幼孜的身前,“有我一个妖怪就够了,他应是被我牵连了。”
陶弘景反倒对金幼孜生出了兴趣,盯着他瞧了半天,“虽然暂且看不出什么,但你俩,不行!小丫头,我劝你,趁早别生出旁的心思。”
桐拂脸上一热,“什么心思不心思的,我和他就是普通……”
“陶先生!”金幼孜忽然出声,吓了桐拂一跳,“不论她是何人,晚生都愿与她度此一生。”
陶弘景面上露出惋惜之色,并不再出声。
“陶先生,”桐拂压住诸般情绪,“上回你提及,我会伤及亲人祸乱天下,究竟何意?为何我如今反反复复去到北地都与那燕王总脱不了干系?难道只是因为那水珀?可如今水珀仍在他手中,为何我得以归来?今后如何能不再……”
陶弘景抬手打断她,“因果相生,我只略略知你来处,至于其中缘由,若有机缘,自然可窥得一二。
只是你又何必执着?顺意而为,不为恶不从邪。至于是在金陵采摘莲藕,还是在燕地兵戈之间,一样是活着,有什么区别么……”
桐拂心中于那浑浑然间,似是敞亮了一角,但又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