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全然理解那冗长繁复的一套官方说辞,桃夭只知道,父亲接过那一道明黄色的绢书之时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即使他依然在笑,母亲依然温婉有礼,几位哥哥也依然恭谨如常,可她就是知道,大家都不开心了。
奉命前来传旨的是武曌身边的郑女官,眼见差事完毕,也就不再多作寒暄,朝着雍王一礼行下便要告辞“奴婢还要去高将军府上传旨,这便先走一步了。”她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皇帝陛下这一道旨意具有何等样的威力,人家恐怕交待事情都还来不及,有哪里需要她在这个时候凑热闹呢。
“那本王就不多留你了。”微笑着颔首,李守礼示意管家送郑女官出府,浑然不觉自己握着圣旨的手已然攥紧成拳。那青筋毕露、骨节分明的模样,无声地彰显着主人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情。
“王爷,我们难道……真就这样送夭儿去神都?”手中的绢帕几乎是被无意识地拉扯成皱巴巴的一团,刘氏眼看着那一干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双目蕴愁地转头望向了自家的夫君“皇上她,这到底是打算把我们怎么样啊?”
夭儿才五岁,虽然乖巧早慧了一些,但说到底也不过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皇帝这个时候一道圣旨召她入宫,实在是诡异无比的一件事,再加上雍王府一贯以来的尴尬地位,由不得她不多想。
“不好说。”面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李守礼随手将圣旨递给一旁的侍从放好,看向自家小女儿的眼神就带上了无奈和心疼“夭儿,你可听懂了皇上的意思?”
“嗯。”点了点头,桃夭仰着一张稚嫩的小脸,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皇帝陛下想亲眼见见夭儿,所以让夭儿去洛阳。”说着,她看了看厅中众人的脸色,却是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无比娇憨的笑容“父亲不用担心,夭儿保证乖乖的,皇帝陛下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的。”
她知道,那位住在神都皇宫里的皇帝陛下是天底下权利再大的人,随便一句话就可判人生死,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令人胆寒,就连自己这个小郡主的名号,还是她下旨封赏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们,应该是怕她不懂事得罪了皇上会招来祸事所以才这般不放心的吧?
“夭儿……”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已经懂得安慰家人,李守礼低叹了一声,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示意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女退下,李承宏一边上前几步扶住几乎都快站立不稳的刘氏,一边沉稳地朝着父亲开口“父亲,按照旨意,夭儿只怕是即刻就应当动身了,我们是不是需要安排一下?”哪怕明面上不能跟着一起,至少也得派人暗中护送。
毕竟,雍王一家已是章怀太子最后的血脉了,因着当年之事,任谁也不觉得这一家子会和谋逆全无干系,在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之下,洛阳对于他们来说,那无疑是等同于龙潭虎穴的。而明知是如此险恶的境地,还偏偏得欢天喜地地把妹妹给送过去,这等煎熬,完全是超出常人想象的痛苦。
摆了摆手,李守礼的神情愈发无奈“不能轻举妄动。皇上的眼线遍及天下,若是连我们这小小的雍王府都能如此轻易地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以为她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安稳地待到现在么?”
幽闭深宫多年,他对武曌手段的认识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那个女人,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她的。此时她让夭儿进宫的目的尚不明确,如果他们贸然揣测并有所行动,一旦被她察觉,那夭儿就真的是有去无回了。他只有这一个女儿,还不敢用她的性命来冒这么大的险。
“父亲所言甚是。”点了点头,李承宁显然考虑地要更深“我觉得皇上此举更多的是在试探我们,并不会对夭儿采取什么实质上的措施。否则,她大可以直接宣父亲进宫而不是如此地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