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北宫,鱼油灯罩着轻薄白色纸笼,本该昏黄的光线,过虑后更显白亮。
刘禅手握一册《商君书》这是一部让人冷静、理性看待事物的书。
把事情看通透了,也就无所谓愤怒,情绪自会平静、坦然许多。
只要火没烧到身前,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白蚁啃食梁柱,也不是一蹴而成的,这有个过程。
为未来担忧,因担忧而惶恐不安……这怎么说呢,很蠢。
陈祗守在殿门处,见费祎渐渐走近,主动上前“费公,随仆面圣。”
费祎微微颔首,调整呼吸,端正姿态、礼仪,在殿前脱了靴子,躬身趋步而行。
新帝继位,宫廷礼仪越来越正统,不再像先帝时期那样简化。
除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唱不名的重臣、皇后外,其他人见皇帝,必须要遵从礼仪,从一言一行中表达出拘束、谨慎、惶恐、敬畏等等情绪、姿态。
不管你怕不怕,你得表现出你的怕。
这就是礼,帝国尊卑秩序的化身。
以礼杀人,被杀还要牵连家人。
刘禅拿起周章他咨询赵云是否应该督促益州方面配合北府夹击关中;而赵云也中规中矩分析益州的军事、物资储备,认为目前诸葛亮没有出击的实力,但镇西将军魏延的西府兵操练近有三年,可以传令出击。
如果西府兵打得顺,益州军后续跟进,也是可以的。
对于北府目前非法出兵,非法北伐,非法讨贼的行为……赵云选择了忽视,没有提及北府调兵违背程序的相关事情。
仿佛,皇宫里摆着的北府虎符是假的……
事实就是这样,何止北府,开国之初的主要将军,都是刷脸调兵的。
赵云就事论事,刘禅失望写在脸上,问“卫将军可有其他嘱咐?”
“再无他言。”
费祎忍着内心的悸动,头垂着不敢去看刘禅,想说什么又强忍着。
刘禅却无什么脾气,轻轻摆手挥退费祎,其他几个亲信内侍也都识趣退出。
费祎躬身小碎步后退,退出十二步距离后才转身,依旧躬身模样,趋步朝殿门走。
刚抬脚迈过门槛,就听殿内有声响,似乎是瓷器砸碎在地的声音。
李严家中的瓷器,已经可以做出许多种典雅配色,也能勾勒文字、图案,只是色彩运用存在偏差。
成套售卖的瓷器、茶具,碗碟,已给李严带来丰厚收入。
瓷器官营?收归少府?课以重税?
往日的想法一瞬间涌入脑海,费祎收敛神色,仿佛没听到一样,在其他内侍引领下离开,返回侍中庐休息、当值,等待皇帝的新的咨询,或指派。
殿中,刘禅抓起第二个茶碗,连着碗盖、碗托、茶水一起砸出。
瓷器碎裂,茶水四溅。
不能追究北府擅自调兵一事,谁追究谁死。
拘束在皇宫之中,甚至连北府突然调兵的原因都无处查询。
现在只能这么被动等待,等待关羽、黄权调查原因,或者等待北府上报。
朝廷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在此之前,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北府动员各方力量,投入这场战争中。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东征之前,为了安抚当时的左军,也为了牵制魏军机动兵力,才有了马超、田信、关平指挥的一场小北伐,仅仅兵出宛口,打了一场叶之战。
战果是辉煌的,歼灭魏国右军,阵斩右将军徐晃。
此时此刻,有一种遭受背叛的恼怒。
麦城被毁了,丹阳邑也被毁了,明明已经去开发岭南了,可怎么突然就调头三千里,要去打关中?
“反复无常!祸心深藏!”
低声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