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缠着她撒娇。
“好,都听你的。”琳琅指甲掠了掠少年凌乱的发,哄道,“不过现在咱们先休息一下,好吗?听话,先去洗个澡,你熏着姐姐了。”
他白皙的脸庞涌出红晕,眼珠仿佛能沁出水雾来,恋恋不舍看了她好几眼,才跟着负责他饮食起居的老太监去了温泉水池。
老太监耷拉着眼皮,一丝不苟干着自己的事。
敬文帝有些心虚低下头,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
这老太监是他母妃那边的人,自小看着他长大,可以说,敬文帝能在吃人的宫廷里活到今天,与老太监的细心提点是离不开的。老人始终耿耿于怀的是,他没能让敬文帝躲过那场下毒的算计,在以后的日子里,老太监把敬文帝看得更严了,生怕他磕着蹭着。
“老奴有一话,不得不说。”老太监沉声道。
“阿叔你说,我听着呢。”敬文帝认真回答。他从来没把老太监当阉人来看,在最艰苦的日子,他跟老太监相依为命,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发高烧的时候,是老太监冒着大雨跪在书房前,求了父皇让御医来给他看病。
比起亲姐三公主,他更倚重忠心的老太监。
“陛下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老太监撇了眼他脖颈上的红绳玉佛,那是琳琅从白马寺求来的,敬文帝很宝贝戴着,从不离身。
“说句僭越的话,自从老奴服侍陛下以来,老奴把陛下当成眼珠子看待。去年陛下说想要见识塞北的风光,也是老奴冒着杀头的风险,帮着陛下瞒混朝臣,若是让国公爷知道了,老奴迟早被剥了皮放在火架上烤,死了也不能投胎。”
“阿叔——”敬文帝急急打断他,“你这是说什么呢?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去年他做了一件人生当中最疯狂的事,那就是趁着燕国公出征北狄,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做出这个决定,有些莽撞,有些匆忙,可是他不后悔。
回顾短短半生,他困在金玉皇城里,就像个废人一样被养着,身体上的病痛无时无刻折磨他,有些时候,他更宁愿自己从未来过人间。不然白白走这一遭,有什么意思?
但他现在无比庆幸他活了下去,若不是这样,他怎会遇见姐姐呢?
姐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从来不会用那种怜悯同情又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他,反而鼓励他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作画,写诗,修剪花草,甚至做一些很幼稚的木工玩意儿,她就在一边静静陪同,偶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弯着那双月牙的眼睛,说,咱家的俊儿就是能干。
仅仅是这样,他就无比高兴。
这半年,他过得快活肆意,原来生活还有另一个样子,携裹着浓浓的甜蜜,让他入睡前还能期待着明天。
而老太监体会不到敬文帝的情绪,他叹了一口气,“老奴自然是相信陛下的。可是陛下,你真的不能继续放任皇后娘娘了。你的身体原本就靠着人参续命,再陪着娘娘胡闹,迟早也——”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清楚。
良久,敬文帝才低低地说,“姐姐没有胡闹。如果不是姐姐,恐怕从塞北回来,阿叔你就要见到我的尸体了。我的情况我自然是清楚的,这残破的身躯撑不了多久了。这些年我活得太累了,我不想临死前想起这一生,连半点笑声都没有。阿叔,都到最后了,你就让俊儿高高兴兴地走,好不好?”
老太监没吱声。
夜色深重,菁华宫的殿前立着两只丹顶仙鹤,嘴里衔着一颗夜明珠,振翅欲飞,飘然若仙。雕着云龙纹的架子床边,垂着薄透的鲛绡宝罗帐,里面的情景半遮半掩,在烛光衬映下营造出暧昧又旖旎的氛围。
敬文帝散着一头半湿的头发,卧在琳琅的膝上,对方正给他掏着耳朵,神情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