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克醒来了。
没有阳光,没有床,没有厨房里传来的歌声。
灰色的光线,浓雾,很冷。
还有痛苦。
他扭曲地仰面倒在地上,双手酸痛,后背也是,还有一边的屁股,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拧进去了几颗铁螺丝。
他坐起来,身上更疼了。
帅克意识到最剧烈的痛楚并非各处摔伤,扭伤和淤青。
而是震慑,这场灾难所带来的震慑。
他跪伏在地,剧烈的干呕起来,仿佛要把那些记忆吐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伤痕累累,他的衣服上沾了一层开始干燥变硬的泥巴,他试着搞清楚情况。
什么都看不清,厚重的青灰色浓雾笼罩了整个世界,在云层之上传来隆隆轰响与暗淡的闪光,在很远的地方——欧尔猜想那大概是南边,有一股光芒,仿佛浓雾另一头的某种庞大物体正在燃烧。
某种像城市一样庞大的物体。
他环视四周,地面上覆满了恶臭的黑色淤泥,四处散落着扭曲的农具和断裂栅栏,这就是那道巨浪留下的一片狼藉。
他的土地,他的农田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蹒跚着前行,靴子陷进淤泥里,那厚重的雾气一半是浓烟,一半是悬浮的粉尘,地面上散发着矿物质与河床底泥的异味,他的作物都没了。
他看见一排屹立不倒的栅栏,从它们伸出淤泥的高度判断,洪水在身后留下了大概一米深的泥层。
一切都被掩埋了,比那该死的台风还糟。
他看到一只手,一只男性的手,从黑色的淤泥中探出来,那苍白的手上满是皱褶,看起来他像是在寻找空气。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帅克走到了栅栏旁边,靠在上面,他意识到这是西边田地的门,他所在的位置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在西边半公里开外,一定是那道洪水把他冲了过来,就像一截断木,一块废料,他没有撞在一根柱子上把胳膊折断或是把脑袋砸扁真是个奇迹,他居然也没淹死。
弄清楚情况之后,他转过身沿着原路往回走,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也就知道了自己的房子在哪儿。
他路过一头耕牛,那牲口也死去了,一半身体陷进了黑泥里。
随后他找到了那条小路,至少那曾经是一条小路,如今它是淤泥中的一道沟,积着膝盖深的紫色泥水,他涉水前行。
“帅克先生?”
他停下脚步,有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一个人坐在小路旁,背靠着残存的栅栏,他全身都是泥巴。
“是谁?”
“是我,克比斯。”
克比斯,一个工人,一个临时雇工。
“站得起来吗”
帅克朝他走了过去。
“不行。”
克比斯回答,语气充满痛苦,他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靠坐着栅栏。
帅克看到那个人的左臂和肩膀都被带刺的铁丝网缠在了栅栏上,是那场洪水把他卷入了这样的处境。
“坚持住。”
帅克说着,将手伸向腰包,但他的工具早就不见了。
他走到一辆侧翻的播种机旁边,在附近的淤泥中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原本放在后备箱里的工具盒。
之后,他拿着一把钳子回来,解救了克比斯。那个人身上被铁丝网刮得鲜血淋漓。
“走吧。”
“去哪儿?”
被拯救者显得很迷茫,仿佛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梦。
“我们要去些地方。”
他们花费二十分钟穿过泥沼与浓雾,来到了帅克的房子——或者说这座房子残余的部分。
在路上,克比斯不停地提问题,比如“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