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十一月,周二午后,四点整。他熄灭了所有的灯,关掉暖气和咖啡机,又给厨房的操作台上了遍油,尽管宜家号称他们的厨房操作台不需要上油。在这个家里,厨房操作台每半年上一遍油,不管需不需要。不管自助仓库里那个穿黄色olo衫脸画得像脸谱似的小姑娘怎么说。
他站在带半开间阁楼、复式排屋的客厅里,透过窗户向外张望。斜对门儿那个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的公子哥儿慢跑着经过。他叫安德斯。欧维知道他是新搬来的,最多也就在这儿住了四五年。他已经想方设法钻进了社区委员会的领导班子。这条毒蛇,他当自己买了这条街。肯定是离了婚搬过来的,死乞白赖地多付了一大笔钱。典型的浑蛋,跑到这儿来哄抬老实人的房产税。搞得这里像是什么高档小区。他也是个开奥迪的,欧维见过。猜都猜到了。自由职业者和其他白痴,都是开奥迪的,还能有什么好脑筋。
欧维把手往深蓝色裤子的口袋里一插。愤懑地轻踹了一脚踢脚线。排屋对欧维夫妇俩来说有些大,这个他得承认。但房款已付清。一分钱房贷都不剩。敢保证这就要比那个公子哥儿了不起。如今到处都是贷款,地球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欧维已经付清了房贷,自食其力。上班。一辈子从来没有一天病假。一个萝卜一个坑。承担一份责任。现在已经没人这么做了,承担责任。现在只有电脑、顾问和晚上逛窑子白天兜售租赁黑合同的政界大亨。避税天堂和股票投资组合。没人想工作,全国挤满了整天只想吃午饭的人。
“悠着点儿不好吗?”昨天上班的时候他们对欧维说。他们解释说目前“劳动力过剩”,他们要“逐步把老一代都淘汰掉”。三分之一个世纪就在同一个工作岗位上,他们是这么说欧维的。操蛋的“一代”。因为如今人人三十一岁,穿过分紧身的裤子,喝不惯正常咖啡,而且没人愿意承担责任。到处都是大把大把留着小胡子的人整天换工作、换女人、换车子。到处都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欧维瞪着窗外,公子哥儿在跑步。也不是跑步惹恼了欧维,根本不是。欧维才不管人家跑不跑步呢。他只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把它那么当回事儿。那一脸操蛋的微笑跟在外头治疗肺气肿似的。他们走得还挺快,或者说跑得还挺慢,这就是所谓慢跑了。四十岁的男人就是这样向全世界宣布他干不了什么好事儿的。但非得穿得像个十二岁的罗马尼亚运动员才能做到这一点吗?真的有必要吗?不就是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三刻钟,有必要搞得像瑞典冬奥国家队队员吗?
公子哥儿还有个女朋友,比他小十岁。欧维叫她金发霉女。整天穿着跟扳手一样高的高跟儿鞋在小区里晃悠得像只喝高了的大熊猫,脸画得跟脸谱似的,戴一副硕大的太阳镜,大得你都不知道该管它叫眼镜呢还是叫头盔。另外,她还有一只手提包大小的宠物,也不拴着,四处撒欢撒尿,还总尿在欧维家门口的地砖上。她只当欧维没留意,欧维可留意着呢。
这儿的生活根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悠着点儿不好吗。”他的同事昨天说。现在欧维站在自己刚上了油的厨房操作台前。周二是不该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的。
他透过窗户望着对面一模一样的房子。显然最近那里搬来一户有孩子的人家。外国人,欧维知道的。他不知道他们开的什么车。反正希望不是奥迪,或者更糟日本车。
欧维自顾点点头,就像他刚说出了什么憋了很久的话。抬头看看客厅的天花板。今天他要在上面装个钩子。可不是随便什么钩子。要是换个满嘴代码、穿烂大街的中性针织衫的it顾问准会装个普通的蹩脚钩子。但欧维的钩子一定得像岩石一样坚固。他想着钩子得结实,到把这破房子拆掉的时候,钩子应该是那个屹立到最后的构件。
几天后将会有个纨绔的房产商站在这儿,戴着婴儿脑袋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