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独白(1 / 4)

镜哥哥一直以为,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起于我与他初见的那个夏天,其实不然。那日他举手之劳,帮我遮蔽了毒辣的日头,让我在几欲窒息的热浪中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但那偶得的阴凉并不是我获得生机的契机,只是时间太巧合罢了。

而我在见到他后才选择醒来,也不是因为他多么特殊。

那时我的记忆被局限在我灵气能感知到的范围内,我以为那一孔废窑中的院落和被裁剪的蓝天就是广袤世界的全部,而那个每天照顾我的人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生命,孤单、单调、无趣而辛苦,所以我宁愿处于迷迷糊糊的长眠之中,不想醒来面对这空旷的世界。那时只要有任何一个人,随便一个人给予我一点希望,我就会对这世界生出好奇——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风景,原来我们不必活得如此孤单寂寞。

我的混沌在那一刻被拨开,我终于选择走入这个世界,而代表我生命的指针,也从时针变成秒针,开始快速旋转。

还有一件事镜哥哥也一直弄错了,他以为我拨开混沌的触发点,是源于被人照顾的悸动,可他并不是第一个照顾我的人。在那之前,我已经被照顾了很久,要不我早就如这窑洞一般被风蚀腐化了,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懵懂却也清晰,我只是不想醒来。

你看,镜哥哥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可关于我的事情,关于陪伴、牵挂与羁绊,他总是弄错。后来我才发现,他其实活得比爷爷还久还寂寞,久到连回忆都被磨损,寂寞到连跨入人群的能力都失去了,爷爷至少还有我们,而他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我想在这段独白里,先讲讲我爷爷的故事,也就是你们都知道的脊兽之首——骑凤仙人,他的日子与镜哥哥相比,不知谁更久远,但一定比我要长得多。

爷爷最初有记忆时,这里是一座监狱,而他还只是一块石头。

我那时对监狱还没有具体的认知,只觉得这地方贫瘠荒芜,风沙漫天,或许就是监狱的样子。直到后来跟镜哥哥走南闯北访古寻踪,开始学习文籍时在《元和郡县志》中找到一段话,才知道,爷爷说的,是真的监狱——赫边勃勃破刘裕子义真于长安,遂虏其部,筑此城以居,号吴儿城。

赫连勃勃在胜利返程的途中修筑了许多堡寨,用来安置东晋战俘,所以这一带有很多吴儿堡、吴儿寨、吴儿城,我已不知道这个石头城属于其中哪一个,但我大约查明,那一年,是公元418年,可以算作爷爷出生的年份。爷爷生前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起点在哪里,我却偏偏等他彻底消亡了才从史书中读到。

而带给他记忆的那个人,便是吴儿城里所谓的“吴儿”——来自江南的俘虏。

爷爷说,那是一个玉雕师,一个来自江南水乡的玉雕师,一个和凶残嗜血的匈奴完全不同的玉雕师——就像经年的水气酝酿出的波澜不惊,沉默、内敛、温柔,还有一丝浸润着诗意的悲伤。爷爷说不清那是什么,我却知道,那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玉雕师总不说话,终日低着头琢磨手里的物件,城里的人都道他是哑巴,只有那时候还是块石头的爷爷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每当月亮爬上漆黑的夜空,石头城陷入沉睡之时,玉雕师便会坐在家门口,对着天上的月亮倾诉满腹的心事,而爷爷就卧在他脚边,静静地听着。

在他的故事里,春天有桃花蕊间的娇媚,杨柳枝稍的清逸,蒙蒙细雨里的阵阵卖花声。夏天有林深松茂,绿意喧嚣,暴雨之后的鸣蝉阵阵荷叶摇。而后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凉,风过枫红,银杏飘黄,梧桐叶下秋意浓。冷雨潇潇中冬天就来了,金桂语尽,梅自暗香,一夜冬雪落尽梨花,下一年的绿意已经蛰伏在泥土里。

在这四季轮转中,他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