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的,还是家门口的那条小河。流水叮咚,鱼虾嬉戏,每一天都有新鲜的风景,而在每一天不同的风景中,都会有同一个姑娘,带着衣篓蹲在石板上浣纱。
故事到这里总是戛然而止,只剩下明月照耀下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
爷爷彻底醒来是在三年之后,而将他唤醒的人,竟然是一个匈奴。
吴儿城并不只有吴儿,还有一部分匈奴人,除了留在这里看守的匈奴士兵外,还有一些打仗留下来的匈奴孤儿。
不敢对匈奴士兵表达恶意的吴人将所有痛苦都发泄到了这些孤儿身上,爷爷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他昏倒在门口时,浑身是伤,骨瘦如柴。
国仇家恨在前,爷爷以为玉雕师会和其他吴人一样对待那个孩子,却没想他竟然将自己的烤洋芋分了他一半,还烧了一口水,将那孩子的伤口细细清洗包扎。
那可是石头城里最珍贵的水啊,那个孩子自然就不肯走了。周围人也劝过几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或者你带着个孩子以后不好成家之类的,都被玉雕师带着笑摆摆手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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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玉雕师已经入乡随俗,在这石头城里当起了石匠,因着为人可靠手艺又好,十分受人尊敬。而那孩子跟着他学手艺,天资聪颖又吃苦耐劳,加上为人玲珑,比他师傅能说会道的多,慢慢就融入石城,竟然比他师傅还受欢迎。玉雕师对月倾诉的时候越来越少,脸上的笑越来越多。
那个匈奴孤儿的出师之作,就是将爷爷雕刻成了骑凤仙人。
听惯了江南烟雨的爷爷,在那几日的斧凿刀劈中,听到了一个异族少年的独白——如果不是他们部族的野蛮掠夺,师傅不会被迫离开莺飞草长的江南,而被困在这贫瘠荒凉的不毛之地。满城的吴人都怨恨他,唯有师傅以德报怨,将他从濒死之地拉回,还教他手艺以谋生。他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一切,可如今,他想要努力活下去,他想要守护身后的那个男人。
少年将成品拿给师傅时,那个来自江南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后翻出一册纸页枯黄的旧书,将脊兽的故事细细说与少年听,少年觉得自己醉在了那些从上古奔流而来的光影里。
而爷爷作为少年的得意之作,被他悉心存放在炕头。自那以后,给爷爷说故事的人换成了少年,他抱着膝盖坐在纸糊的窗前,一遍遍地将守护的决心说给月色听。
爷爷突然发现,他也想守护些什么,比如江南来的玉雕师,比如眼前的少年,又比如这片土地——他们的家。
时间在后来的故事里走的飞快,少年照着书中的纹样,打齐了一整套脊兽,从此便有了我——一只石雕狻猊。
凭着少年的天赋和吃苦耐劳,两人的生活越来越好,一孔窑变成了三孔窑又变成了五孔窑,那套脊兽就装饰在两人亲手打造的垂花门上。前来说媒的媒婆几乎将门槛踏平,玉雕师终是没有松口,爷爷说,他忘不了家门口的那条小河。
不过他倒是帮少年娶了妻,自己也变成了老先生。不多久,少年变成爸爸,送走师傅,自己也变成了爷爷,子孙满堂,一个家族在这片土地上诞生了。
岁月流转,这个家族不断传承壮大,而我爷爷也遵守着他内心的轨迹,守护着这个家里的一切,守护着屋脊上的我们,直到明朝。
因着开中制,晋商近水楼台,通过向边关要塞输送军需物资换取盐引,一时风光无两。兄弟几人生出羡艳之心,放弃祖传手艺,决定离开石头城,到对岸去闯一闯。爷爷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灾祸,几次入梦劝诫,却无法止住他们一夜暴富的决心,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几人踏上渡船,被无情的黄河之水吞没。
偌大一个家族,眨眼间消失在时间的罅隙中,而他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