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阁老行至山海关外三十里,在广宁前屯卫中前所驻下了,据传是染了风寒。”王岳垂手侍立,低声禀报。
正德帝歪在榻上摆弄玉连环,闻言手上顿了顿“病了?何时的事?”
“据报在广宁时便已不适,却只歇了一日便又上路。”王岳斟酌着词句“许是赶路急了,到了中前所才撑不住。”
正德帝将玉连环往案上一丢,发出清脆一响“他倒是心急。”又挑眉问“可还查着啥?”
“使团一行未夹带私货,”王岳稍顿“只是随行的数百军士民夫,在辽东各镇出手阔绰。”
“掩人耳目?”正德帝嘴角一扯,似笑非笑“他若真想贪朝鲜那些牛马,怎会留这般破绽?”不待王岳接话,便自顾自道,“虞台岭那回,他能把首级均分众人,便是懂得‘财散人聚’的道理。此番在朝鲜,若不能速收人心,哪站得稳脚跟?”
王岳原想提醒郑直或有贪墨之嫌,见皇爷这般认为,便咽了回去,只应道:“皇爷圣明。”
正德帝忽又坐直身子“王大监以为,郑阁老赶不赶得及俺大婚?”
“老奴以为,郑阁老必会星夜兼程。”王岳答得笃定“昔年在虞台岭,他抱病犹能阵斩火筛,足见毅勇。此番归京,更无耽搁之理。”
实则东厂早查清虞台岭之功多属郑直,保国公不过冒功。王岳心知此事牵扯已多,此刻点破徒添纷乱,不如不言。
正德帝听了,脸上终于透出些亮色,低声念了句:“仗义死节,就在今朝……”又急问“南京那两件袍子如何了?”
“再有一二日便可织成,必于大婚前送达。”王岳知皇爷对此极上心,补道“织造局已日夜赶工,歇机不歇人。”
自从郑阁老出京,皇爷就命南京造闪黄胸背大红织金狮子袍、仙鹤袍各一件。闪黄为御用;仙鹤为一品文官胸背;狮子属一品武官胸背。大明百余年,之前曾有赏赐勋贵之中近臣,却从未有文臣得此殊荣。
而之所以选择南京,一来南京织造局拥有特制大花楼木机(两名工匠协作,一人提花、一人织造,日常进度仅寸许;二来此处有大量绣工精湛的织工。
正德帝这才露出笑意,将案上玉连环重新捞回手中把玩。自皇考大行,他已许久未真畅怀。如今郑直将归,那两件闪黄为底、文武一品纹样的袍服亦将成,恰似一剂解缚的方子。正德帝需要郑直如先朝时那般,牵制住内阁,从而让自个掌握住朝政。他相信,郑直可以做到的。
王岳悄悄抬眼,见少年天子眉目间跃动着久违的鲜活,心下稍宽。待从乾清宫退出,立刻看到了站在廊下的刘瑾。对方赶忙弯腰行礼,王岳敷衍的拱拱手,向外走去。
刘瑾不以为意,又等了片刻,待李荣走出来,立刻规规矩矩的行礼后,进了正殿东阁。
李荣未入内,只静立于廊下阴影中。江山更迭自有其数,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弘治朝的老人,能守着本分颐养天年便是福气。
毕竟也风光了十几年,知足了,知足常乐。
“谷大监已在腾骧左卫草场重设衙署,新选的行事也备齐了。”刘瑾稍顿,见正德帝神色专注,才续道“只待皇爷示下。”
白石口出狂言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仅凭他自个自然弄不来,于是带走了整个西辑事厂。正德帝深感于西厂的作用,于是让御用监太监丘聚与调入御马监的谷大用再组西二厂。
正德帝抓了把炒花生,嚼得咔嚓作响。他想抽烟了,可是有了奉天殿大火,也不敢在这里点明火“让老谷动起来。先把刘首揆他们每日见了谁、讲了啥,给俺摸清楚。”
白石在的时候不觉得,自对方带着西厂那班人马远去朝鲜后,正德帝才觉出这双‘眼睛’的紧要。往日觉得对方行事张狂,可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