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晟的目光越过张曼成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仿佛能穿透简陋的木壁,看到营寨中那些蜷缩在篝火旁、面黄肌瘦的昔日部众。火光跳跃,映照着他们眼中尚未完全熄灭的、混杂着恐惧与渴望的微光。宗先生离去时那决绝而超然的背影,像一道无形的界碑,隔开了过去的狂热与未来的迷茫。他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尘埃,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良久,南宫晟缓缓开口,声音因干涩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汹涌波涛过后深沉的死寂:“曼成兄,宗先生……他为我们指的路,或许是眼下唯一能看见些许微光的途径。”他顿了顿,感受到身旁白歧与黄崆骤然投来的、利刃般锐利的目光,但他没有回避,继续说了下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高举‘黄天’之旗,本为拯黎民于水火。可如今……这伏牛山中的数千弟兄,还有山外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家眷,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虚无缥缈、已然破碎的‘太平’幻想,而是一碗能够活命的粟粥,一方可以安睡的屋檐,一条……能够看得见的生路。”
“南宫晟!”白歧猛地踏前一步,双目赤红,周身气息因愤怒而剧烈波动,引得案上油灯的火苗一阵狂乱摇曳,光影在他扭曲的脸上明灭不定,“你竟真要做那贪生怕死、背弃信仰之徒?!师尊在天之灵尚未安息,你便要向那汉室鹰犬摇尾乞怜么?!”他腰间短刃虽未出鞘,杀意却已弥漫开来。
一直沉默立于南宫晟身侧的南宫璩,此刻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右手悄然缩入袖中,姿态依旧恭敬,眼神却已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情绪激动的白歧,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黄崆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南宫晟,那双曾经充满理想光芒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背叛的痛楚与深入骨髓的失望。他想起巨鹿城下,师尊张角手持九节杖,于万军之前引动风雷的绝世身影,那是他们所有人曾经不惜性命也要追随的信仰之光。
南宫晟迎着白歧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脸上惨淡的笑容愈发浓重,其中饱含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背弃信仰?白歧师弟,你告诉我,我等昔日信仰之‘黄天’,如今何在?是化作了这伏牛山中的累累白骨,还是化作了中原大地上那千里无人烟的焦土?”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尊他……的确胸怀万民,欲立黄天盛世。可你我都亲眼所见,黄巾所过之处,豪强未绝,而百姓……百姓何辜?!他们未曾等到太平,却先成了路边无人收殓的饿殍!这难道就是我等效忠的‘道’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白歧与黄崆的心上。张曼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张饱经风霜、带有刀疤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苍老。他想起自己带领南阳黄巾攻城略地的往事,初期势如破竹,可后来军纪涣散,劫掠百姓之事时有发生,他虽竭力约束,却终究无力回天。昔日“神上使”的威风,早已被现实碾磨成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愧疚。
“孙宇此人,”南宫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继续说道,“我与他交手,能感其修为深不可测,已非纯粹武道,更近乎于‘道’……他治理南阳,虽用雷霆手段,却也行教化之事,并非一味屠戮。他承诺,只要放下兵刃,走出山林,登记造册,便可保性命,纳入屯田,分与田地粮种,给予一条活路。此非虚言,我在宛城郊外,亲眼见过新辟的屯田,流民在其间劳作,虽艰辛,却已有生机。”
他看向张曼成,语气沉重:“曼成兄,你麾下儿郎,多为活不下去的农户、流民。他们跟着我们,所求不过一口饭吃,一家活命。如今,我们……我们还能给他们什么?继续困守山中,待到粮尽援绝,或是官军大举进剿,那时……便是玉石俱焚,这数千条性命,又该由谁来承担?”这番话,他说的异常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