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布满补丁的裤子上,洇开深色的圆点。他死死咬着下唇,咬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方明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慢慢站起身,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将桌上那半块窝头又往前推了推,温声道:“吃吧,孩子。在这里,没人能再打你。”
过了许久,久到油灯的火苗都跳了几跳,林小阳才终于抬起泪痕交错的脸。那双总是充满惊恐和戒备的眼睛,此刻被泪水冲刷得异常清亮,里面盛满了长久压抑的痛苦和无助。他看着方明远,嘴唇哆嗦着,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微不可闻的字,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长久压抑后释放的颤抖:
“老师……”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我……疼……”
第四章 阳光计划
油灯的火苗在方明远浑浊的瞳仁里跳跃,映着林小阳脸上未干的泪痕。那声带着哭腔的“我疼”,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老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也刺破了一直笼罩在男孩身上的沉默硬壳。方明远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桌上那半块窝头,又倒了半杯温水,轻轻推到林小阳面前。男孩迟疑着,最终伸出冰凉的小手,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温热的液体似乎稍稍驱散了身体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一晚,宿舍里异常安静。林小阳蜷在方明远临时铺了旧棉絮的地铺上,呼吸渐渐平稳,但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锁,偶尔会发出细微的、受惊般的抽噎。方明远坐在书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久久凝视着男孩苍白瘦削的侧脸。窗外的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兜里那块碎砖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他的腿,无声地提醒着那些尚未解开的谜团和无处不在的危险。
天刚蒙蒙亮,方明远就轻手轻脚地起身。他摸索着走到墙角的脸盆架,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昏沉的头脑清醒一些。视力似乎比昨天更模糊了,眼前像是蒙着一层擦不净的毛玻璃。他回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里面是一沓信纸,一支磨秃了头的钢笔,还有几张盖着红章的、字迹已有些模糊的介绍信——这是他年轻时在县里进修的证明,也是他仅有的、能与外界“正式”沟通的凭证。
他铺开信纸,鼻尖几乎贴在纸面上,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缓慢而用力。第一封信,是写给县教育局一位他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科长。他详细描述了林小阳在数学上展现出的惊人天赋,那些远超同龄人、甚至触及高等数学领域的作业本,被他小心地夹在信纸里作为佐证。他恳请局里能重视这个被埋没在山村的孩子,给予他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哪怕只是参加一次县里的数学竞赛。
第二封信,他写得更加艰难。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落下时,字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这封信是寄往市里的儿童保护机构。他隐去了具体姓名和村庄,但清晰地描述了目睹的家庭暴力情况,男孩身上的伤痕,以及他作为教师强行将孩子带离危险环境的现状。他请求机构的介入和指导,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知道,单凭自己这双日渐昏花的眼睛和一副老迈的身躯,护不住林小阳太久。写完,他仔细封好信封,将地址反复核对了几遍,才郑重地放进抽屉深处。这两封信,是他为林小阳点起的第一缕微弱的希望之光,他称之为“阳光计划”。
接下来的日子,教师宿舍成了临时的避风港,也成了秘密的课堂。方明远开始为林小阳制定特殊的辅导计划。白天,林小阳依旧和其他孩子一起上课,但方明远不再要求他完成那些对他来说过于简单的习题。放学后,宿舍那张旧书桌就成了他们专属的天地。方明远翻出自己珍藏多年、几乎从未示人的几本高等数学入门书——那是他年轻时省吃俭用买的,梦想着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