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窗外那棵虬枝盘结的百年老梨树正沐浴在四月的春风里(1 / 19)

地脉

第一章 限期搬迁

那封盖着鲜红印章的信件,像一片不合时宜的落叶,飘进了林默沉寂多年的老宅。它躺在积了层薄灰的八仙桌上,与周遭剥落的墙皮、褪色的年画格格不入。窗外,那棵虬枝盘结的百年老梨树,正沐浴在四月的春风里,雪白的花瓣簌簌落下,铺满了青石板小院,空气里浮动着清甜的暗香。

林默刚从城里回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钢筋水泥的气息。他瞥了一眼桌上的信,信封上“拆迁通知书”几个印刷体黑字异常醒目。他没什么表情,只是顺手将肩上的旧帆布包丢在旁边的条凳上,激起一小片浮尘在透过窗棂的光柱里飞舞。他扯开椅子坐下,木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老屋惯常的岑寂。

他拿起信封,很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指尖划过封口处硬挺的边缘,触感冰凉而锋利。他熟练地撕开,抽出里面同样薄薄的一张纸。铅印的条款密密麻麻,核心意思却简单粗暴:限期一个月,搬离这栋位于城郊结合部的祖宅,配合市政规划拆迁。补偿标准白纸黑字地印在下方,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林默的目光掠过那些条款,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井水。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城市扩张的触角,几年前就已伸到了这片曾经宁静的村落边缘。邻居们陆陆续续搬走了,老宅四周渐渐被新建的楼盘包围,只剩下这栋孤零零的老屋和院中这棵沉默的老梨树,像两个固执的老人,守着最后一点旧时光。

他拿起桌上那支不知放了多久、笔尖都有些干涸的签字笔。笔身冰凉。他垂下眼,准备在乙方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名字签下去,这里的一切,连同那些早已模糊的童年记忆,就真的与他再无瓜葛了。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刹那,一阵格外强劲的春风猛地灌进窗户,带着满树梨花清冽的芬芳,扑了他一脸。几片洁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轻盈地落在墨迹未干的拆迁通知书上,像几滴纯净的泪。

林默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棵巨大的梨树。满树繁花,在午后的阳光下开得轰轰烈烈,仿佛要将积蓄了一冬的生命力在这一刻尽情挥洒。树影婆娑,光斑在屋内陈旧的地板上跳跃。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午后。阳光也是这般明媚,透过繁密的枝叶筛下细碎的金斑。年轻的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坐在树下的青石板上。小小的林默依偎在她怀里,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摊在母亲膝头的一本旧识字课本。

“默儿,看这个字,”母亲的声音温柔而清晰,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软糯,“这是‘地’,土地的‘地’。我们脚下踩着的,就是地。它养活了庄稼,盖起了房子,是我们祖祖辈辈的根。”

小林默仰着头,努力模仿着母亲的发音:“地……”

“对,‘地’。”母亲笑了,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她握住儿子的小手,用指尖在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地描摹那个方方正正的“地”字。石板的凉意和母亲掌心的温热,奇异地交织在一起,烙印在记忆深处。

“这棵树啊,”母亲的声音轻柔地飘散在风里,带着梨花的甜香,“就像我们家的守护神,它扎在这里多少年了?比爷爷的年纪还大呢。它的根啊,深深地扎在地里,连着地脉呢……”

地脉?小小的林默不懂这个词,只觉得母亲说这话时,眼神望向老树深处,带着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回忆的潮水无声地漫上来,带着梨花的香气和青石板的凉意,瞬间淹没了林默。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胸腔里,一种久违的、带着钝痛的酸涩感悄然弥漫开,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种子,在春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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