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中,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出来。不是一个人的哭声,是好几个人,交织在一起,有苍老的、嘶哑的呜咽,有稚嫩的、带着恐惧的抽噎,还有女人低低的、绝望的啜泣。这哭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悲凉,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也淹没了林默的呼吸。
林默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黑暗中,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面东墙上。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些模糊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像是梦呓,又像是痛苦的呻吟。然后,他听到了别的声音。
是碗勺碰撞的轻微脆响,极其轻微,在压抑的哭声背景里几乎难以分辨。接着,是吞咽的声音,艰难而缓慢,伴随着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哽咽。不是享受美食的吞咽,更像是在强行塞入某种维系生命的东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艰难。
“……娘……你……你吃……”一个极其虚弱、带着童稚的男声,气若游丝。
“……不……阿毛……你……你小……你吃……”一个苍老的女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然后是更清晰的啜泣,碗勺再次被拿起,放下,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磕碰声。吞咽声变得更加艰难,伴随着抑制不住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干呕般的哽咽。
林默僵在炕上,血液仿佛凝固了。这不是幻觉!这声音的质感,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和绝望感,比昨夜的笑声更加真实,更加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饥荒!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词。祖父日记里那些关于“歉收”、“借粮”、“野菜糊糊”的零星记录,此刻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具象。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炕,黑暗中摸索着,一把抓过被他扔在炕角的日记本。手电筒的光柱再次亮起,刺破令人窒息的黑暗,也照亮了他自己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扭曲的脸。他颤抖着手指,疯狂地翻动纸页。这一次,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目标明确——饥荒!关于饥饿的记录!
泛黄的纸页在光晕下飞速掠过,那些关于婚嫁、添丁、新笋的记录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终于,在日记本偏后的位置,一行行字迹变得潦草、无力,墨水也显得格外黯淡。
“庚子年,冬月廿三,雪。粒米无存,野菜亦尽。阿毛饿极,啼哭不止。土地……记得?”
“庚子年,腊月初七,阴。王老哥……走了……晨起僵于炕上。土地……记得?”
“庚子年,腊月十八,大风。灶冷三日矣。妻藏半碗米于灶膛深处,言‘留种’。然阿毛气息奄奄……”
庚子年!六十年前那场席卷全国的大饥荒!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最后一行字:“妻藏半碗米于灶膛深处,言‘留种’。” 灶膛!老灶台!
他猛地抬头,手电光柱扫向堂屋角落。那里,一个用土坯和青砖垒砌的老式灶台,早已废弃多年,灶口黑洞洞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祖母?是祖母藏下的米?为了“留种”?在全家濒临饿死的边缘,她藏下了最后的半碗米,不是为了救命,而是为了留下希望的种子?
林默几乎是扑了过去,跪倒在冰冷的灶台前。他顾不上满手的灰尘和蛛网,用手电仔细照着灶膛深处。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厚厚的灰烬。他伸出手,不顾一切地向深处掏去。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砖石,粗糙的灰烬,还有……某种硬物?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陈年积灰,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边缘有些粗糙的东西。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它从灶膛最深处、靠近内侧砖缝的角落里抠了出来。
那是一个粗陶小碗,比拳头略大,碗口边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碗里,盛着半碗东西。不是米,至少不是林默认知中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