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向他,目光在他身上那件印着“市土地规划局”字样的工作服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回他的脸。她的眼神里没有其他村民的警惕,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平静。
“后生仔,你不是我们村的人。”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语速很慢。
“是的,阿婆。我是市里派来的测量员,在那边‘南七号’地块做勘测。”林默指了指农田的方向,顺势也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阿婆,您在这村里住很久了吧?”
“久喽……”老妇人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农田的方向,手里的蒲扇停了,“一辈子喽。生在这里,老在这里,骨头也埋在这里。”
“那您一定知道那边农田以前的事?”林默小心地引导着话题,“我听说,几十年前,有知识青年在那里劳动过?”
听到“知识青年”几个字,老妇人的眼皮似乎颤动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是啊……来了好些城里娃子,细皮嫩肉的,哪会种地哟……哭鼻子的有,累趴下的有,也有能干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感慨,“后来,都走喽……回城喽……”
“那后来呢?农田还种吗?”林默追问。
“种,怎么不种。”老妇人叹了口气,“后来包产到户,家家都有地,那劲头足啊……再后来……”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年轻人都往外跑,打工去了……地就荒了……没人种喽……”
林默想起了露珠里那个等待的小女孩身影。“那……村里留下的孩子多吗?”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蒲扇指了指村子:“你看,现在村里,除了我们这些老棺材瓤子,还有几个年轻的?娃娃?都跟着爹妈走了,剩下几个……唉……”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林默感到一阵揪心。他斟酌着词语,试探着问道:“阿婆,我在那边测量的时候,遇到些……奇怪的事。仪器突然坏了,还闻到过稻花香,晚上……还听到有人唱歌,像是知青那时候的歌……”
老妇人握着蒲扇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有些发白。她倏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林默,那目光锐利得让林默心头一跳。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自压抑住了。她再次看向那片荒芜的农田方向,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敬畏,有怀念,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后生仔……”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有些事……莫要深究。”
“可是阿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默急切地追问,“那歌声,还有我看到……”
老妇人猛地打断他,用力地摇了几下蒲扇,仿佛要驱散什么不祥的东西。“莫问!莫问!”她连连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那地……不干净?不是……是那地……它有记性!”
林默愣住了:“有记性?”
老妇人深深吸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她一字一顿,声音虽轻,却像重锤敲在林默心上:
“土地……会记住一切。欢喜的,苦痛的,走的,留的……它都记得,都收着呢。”
第三章 深入调查
张阿婆那句“土地会记住一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默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他回到临时营地,望着那片沉默的田野,感觉脚下的泥土仿佛有了脉搏,每一次心跳都传递着被岁月掩埋的故事。仪器箱静静地躺在帐篷角落,他暂时失去了勘测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考古的冲动——他想挖掘的,不是土层下的岩石构造,而是这片土地承载的记忆。
两天后,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席卷了这片